關于中國洗浴中心建筑的本土化之路,可以說,從建筑學這門學問被引進中國,民國時代的“中國固有式”開始算起,幾乎中國每一代建筑師都在努力思考和實踐,但每一代建筑師似乎又都放棄了前代的努力,而重新扮演從一片空白中拓荒的角色。為什么造成這種尷尬的局面?我覺得是問題本身和提問方式就值得去反思。
為什么要本土?似乎我們現在仍然難以擺脫國家民族宏大敘事的話語方式。不是為了創造一種對中國來說可以推廣的模式,就是為了形成一種國家民族文化認同的象征,或者,為了在世界、在西方人面前彰顯自己的身份和文化特色。前幾代建筑師在當時特定的時代和語境下,思考的出發點也同樣是如此。由于與傳統中國保持了更多的延續性,他們所具有的傳統人文素養,是我們這些后輩遠遠不能企及的。
而這種思路有兩個重要問題。首先,在這種思路下的嘗試必須有普適性,也就是我們的探索能夠普遍推廣。然而探索往往傾向于依賴一種對傳統形式的特定解讀,比如大屋頂、園林空間或民居符號等,這種解讀在宏觀上固然有其自身的意義,卻缺乏在微觀上對具體項目和具體要求的呼應,使其難以擺脫額外附加的特點。
排他性也是這種思路的突出問題。直到今天,很多年輕的建筑學子都愿意把建筑本土化問題表述為“當代中國建筑應該怎樣”,而“應該如此”往往意味著“其他方式不行”。這種排他性的結果就是,在實踐中對一些相對非本土的嘗試嗤之以鼻。這樣自我思路的狹隘化,導致一些開始不錯的嘗試到了后來越來越封閉,道路越走越窄。
在這個思路的指導下,對本土建筑文化資源的認識也容易流于概念化和公式化,為其貼上很多類型化的標簽,而忽視標簽沒有涵蓋的很多側面。
明顯讓有志于本土化建筑追求的建筑師們捉襟見肘。反觀西方,很多新的建筑思潮都來源于對自身傳統一些側面的重新解讀。
如果把本土建筑文化資源理解為在當時當地特定條件下,對特定問題的特定解決方式和智慧的話,本土建筑文化資源也就具有多義性和多側面性,而不是僅僅一兩個標簽那么簡單。其很多側面也都有了被挖掘和被展示的可能。這樣,對于當代中國建筑的本土化,立足點也就不是尋找一種放之四海而皆準的模式,而是從本土的資源中尋找到解決本土此時此地的特殊問題的靈感和方法。對于本土的追求可以細化成每一個建筑師個人,每一個項目特定的事,而不是一種可以大量被模仿和復制的模式。
對本土建筑文化資源的重視并不以排斥外來建筑文化資源為代價。相應的本土化,也并不以批判非本土化為其必然選擇,完全應該可以和另外一些追求文化引進的傾向和平共處。兩方面都有助于中國建筑整體水準的提高,并在很大程度上能夠相互促進,何樂而不為?況且,成功的建筑文化引進總是面臨在本土扎根的過程。如馬巖松的胡同泡泡,將西化的形式與北京老胡同的城市肌理結合得很好,對本土化思路也提供了很好的借鑒。
所以,不必重復以往的宏大敘事思路,將本土化作為一種限制條件籠罩在每一個個體探索的頭頂。如果有足夠數量的自由探索、方法不同、取向各異的具體建筑本土化成功案例,當代建筑本土化之路也就浮出水面。針對當前的情況,具體地做比茫然地尋找一種可以大量應用的方法重要得多。